郁夕瑶也不急，慢悠悠地摄来一把椅子，姿态姣好地落了座，才不徐不疾地开口。

“我希望你能明白，子煊是诚心求娶于你的，为此还不惜与我生了嫌隙。你二人的事郁太上也已知晓，在子煊连日来的坚持之下，答应了他的恳求，予你少宗正妻之位。”

她顿了顿，语气有所缓和，似是出于阿姊对幼弟的疼惜：“你将麒麟玉借他人之手归还给他，又数日避他不见，他这几日来夜不能寐，心神伤忧，倒是消瘦了几分。”

符奴闻言，略有愧疚地垂了眸。

郁夕瑶见状，叹息一声，只道：“子煊打幼时起便将情义看得很重，待亲待友都是极好的。这二百年来，他从未对旁的女子动过情。说实话，我打心底里是觉得他值得更好的女子，可他如今一心认定了你，我这个做阿姊的，也只能由着他。”

符奴讷讷道：“可我与他并无深情。”

“情爱一事，你也无须太早下定论。子煊方方面面亦是好的，如你真嫁给了他，时日久了便知，他值得你去爱。当然，我也是要将你做家人看的。”

“家人？”这个陌生的词拨动了符奴的某根心神。

“嗯，家人。”郁夕瑶扬起一抹浅笑，又忽地落下，似有惋惜，“只是你如今却拣了一条崎岖艰难的路，何苦哀哉？”

符奴于昏暗中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，问：“闻夕瑶仙子于道君大殿上所言，仙子似乎认识绮女宓南嫣？”

郁夕瑶摇首：“未曾见过，但绮女之名，无人不知。”

“仙子可曾知道道君与绮女之事？”

郁夕瑶看向符奴的眼神中怜悯更甚：“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亦不知。我只知，道君曾情困于此，可恨那宓南嫣根本就是个无心的魔女，道君爱她，却更恨她。”

符奴心里一揪。

她知道，他恨她是应该的，哪怕让她偿命，都是应该的。

郁夕瑶错将她的神情当作失意，继续道：“可于你而言，却是不公平的。道君爱的是宓南嫣，他给不了你真心，只会愚弄于你、迁怒于你，你永远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替身。”

这话直直地戳入了符奴的心脏。

她猛吸一口气，压下泛起的酸胀和苦涩，倔强地道：“我知。”

郁夕瑶蹙眉：“你既知，又为何如此伤害自己？”

“我爱他。”黑暗中，隐有晶莹光泽闪动。

郁夕瑶沉默了。

“唉。”她真真地叹息一声，起身道，“子煊当得的，你仔细想清楚，莫要错过。”

说罢，她只觉心中闷堵，转身离去。

这日之后，天渊宗众人本要离去，却忽然收到天渊宗宗主传信，说是不日后便会亲临天冥宗。郁夕瑶等人只好多待些时日，等待郁宗主前来。

这一待便是两个月。

其间，郁子煊偶有找来，符奴仍是不见，久而久之便作了罢。

无相峰，宗主大殿内。

金黄的琉璃壁熠熠生辉，一张可容二十余人的白玉石长桌旁，十余位或年轻或老迈的身影肃穆而坐，四周威能阵阵。

殿内，除了两宗宗主和郁子煊以外，均是分神境之上的两宗长老。

相貌年约四十的郁宗主坐于居主位的裴立下首，他眉毛浓黑而整齐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。

郁宗主望向裴立，语气微急。

“裴宗主，如今万道宗亦掺和了进来，我天渊宗独木难支，已于混乱峡谷一隅连连败退！还望天冥宗能施以援手啊！”

闻言，天冥宗诸位长老皆是面色凝重地看向裴立。

半年前，天渊宗弟子无意中在所辖区域发现了一条灵石矿脉。

上报宗门后，天渊宗出动了分神修士进行探测。

可那条灵石矿脉横跨东西天堑，一半落于天渊宗所辖，另一半却是落于万神宗所辖，而位于中间混乱峡谷的部分，更是说不清归属。

两宗商谈数月未果，在混乱峡谷发生大大小小斗法数十次，如今由于万道宗的加入，俨然已全面开战。

裴立手指点在桌案上，轻轻滑动半晌，抬眸看向郁宗主：“这是郁太上的意思？”

郁宗主颔首：“正是父亲的意思。”

“可于我天冥宗有何好处？”

“必然是有的。”郁宗主眼中精光一闪，“若能顺利夺得混乱峡谷的采掘权，便是天冥宗占三分之二，我天渊宗只占三分之一。”

裴立笑了：“若无人援助，郁宗主怕是连辖域内的晶矿都守不住吧？”

郁宗主也没有任何难为情的样子，只道：“裴宗主，此事我还想听听道君的意见。”

裴立连同天冥宗的众位长老一同顿住。

性情外露的邢长老轻哼一声，道：“莫非在郁宗主心里，道君是个极好欺弄之人？”

“必不是必不是！”郁宗主连连摆手，生怕造成误会，“只是不只这一件事罢了，另外父亲也交代了一些话，需道君在旁才好说得。”

见郁宗主将郁太上都搬了出来，邢长老不再做声，视线移向裴立。

裴立盯着郁宗主看了一会儿，叹了口气：“唉，那便随我去道君……”

“不必了。”

裴立话音未落，一道带着淡淡威压的低沉嗓音回荡在殿内人的脑海。

众人一惊，反应过来后，忙躬身行礼。

“参见道君。”

巍峨殿门，一道颀长的身影缓步踏入。

来人一身藏黑暗花鹤氅，步调缓沉，却一息间就到了长桌旁。

裴立连忙起身，将主位让了出来，自己坐于另一侧。

宗政承洲坐至上首，道：“无须多礼。”

待众人入了坐，他看向郁宗主：“郁宗主，有什么话便直说吧。”

郁宗主恭声道：“道君，吾等此次前来，本是为灵脉一事，但我于来时在路途中突遇一件诡事……”

宗政承洲悠然靠坐，左手食指微动，示意郁宗主继续。

郁宗主颔首正色。

“此次前往天冥宗的途中，珑城外的驰道上，见有不少夫妇带着男童女童往同一个方向走，有的面色兴奋，有的面色凄惨。我遣人打听，才知百里外有一宗派……名忘情宗。”

话落，不少人皆是面上一愣。

裴立咽了口口水，余光瞥了一眼上首的宗政承洲。

只见宗政承洲嘴角微勾，却无暖意：“忘情？”

郁宗主点头：“忘情。太上忘情决的忘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