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顾子衿前往南境的途中。

皇城。

司天台。

晏清风带着道童出宫，来到了皇城内一处寻常的小巷民居门口。

道童敲响那紧闭的木门，不久后门内有脚步声，脚步声一轻一重，显然对方腿脚有问题。

那门先是开了一条小缝隙，对方看到那一袭灰色道袍的晏清风，瞳孔微微一缩，然后打开了门。

这才看到门内的男子一袭黑衣，胡子邋遢。

然仔细一看，便知道此男子，是曾经江湖上可号令群雄，意气风发的夺魂门门主：陈枫。

他在上次刺杀江云澜不成，在被追杀的途中被刺伤一只腿，因未来得及治疗，如今导致了行动不便。

他为周姝语犯了江湖规矩，犯了夺魂门门规，干涉后宫朝堂，杀皇亲国戚……

他为她做尽恶事，然而最后她却那么云淡风轻的弃了他。

听说他没了利用价值，她便是连亲眼看他一眼都做不到的吩咐人杀他灭口，何其歹毒！

陈枫如今已被夺魂门驱逐，再无往日的风光，他一心想要报复周姝语。

在后宫争斗白热化的时候，周姝语发现自己身上气运流失，察觉到异样，设计逃离后宫，准备在外蛰伏看局势行事，却在出宫的时候就被等候着的陈枫掳走。

那一刻，周姝语才明白，为她安排出宫的肖侍郎，从未被她收服，他一直在假意与她周旋，为的不过是给她致命一击。

周姝语看着眼底浮现疯狂的陈枫，心底终于慌了。

她被陈枫如同畜生一般绑在屋内，一月前肖侍郎曾来访，看到周姝语半死不活的模样，终于可慰妹妹在天之灵。

周姝语不止一次想逃，可身上仅剩的气运却发挥不了作用，不论她对陈枫如何讨好求饶恳请，他都未曾心软的松开给她的桎梏。

她一路走来，顺风顺水惯了，如今面对陈枫全没了办法，只能每日如同疯了一般对他辱骂唾弃。

宴清风听着屋内传来周姝语那些不堪入耳的骂声，恍若未闻。

“清风大人。”陈枫看着仙风道骨的人，犹豫了许久，才开口。

“贫道不取她性命。”无需他多言，晏清风便回答道。

“多谢大人。”陈枫松了一口气。

“她命数未尽罢了。”晏清风淡淡道，语罢，便迈步入屋。

周姝语被绑在屋内，吃喝拉撒全在屋内，许久未曾见过阳光，一身衣物倒还干净，但周姝语有意恶心陈枫，在屋内随意大小便，所以屋内的味道并不好闻。

跟着宴清风的道童忍不住的捂着口鼻狂奔出门呕吐。

而宴清风神色丝毫未变，在昏暗的屋内，准确的避开污秽，站在了周姝语面前。

周姝语四肢和脖颈被锁链锁住，披头散发的坐在榻边，抬眸看着晏清风，仔细辨认着。

晏清风逆光而站，她辨认了一会儿，才确认对方的身份。

“宴清风？是顾子衿那贱人派你来的吗？”周姝语的嗓音尖锐，带着满腔的恨意。

被关着的这些日子，她早已回过味来，明白是顾子衿和江云澜从背后动了手脚，这才让肖侍郎不为她所用，让陈枫如此待她！

她落得如此下场，都拜她们所赐，她恨不得抽她们的筋扒她们的骨！

“贫道前来，是为将不属于你之物归还原主。”晏清风说着，从衣袖中取出一木盒，打开木盒，取出其中的一串佛珠。

那佛珠粒粒莹润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，带着一股神性，一看便不是凡物。

“这东西竟然在你的手里！”周姝语盯着那串佛珠，诧异。

当年她以这串佛珠逆天改命，佛珠便消失了，她以为这便是代价，却不料还有再见之日。

“它曾因你之善，予你一场善缘，而你却以它为恶，它自知罪孽深重，需亲自了结因果。”晏清风说着，嘴上念出一段咒语。

那木盒中的佛珠颤了颤，随即一粒一粒断开，再无莹润光晕，没有了神性，不过是已然报废的俗物。

而周姝语无知无觉的，七窍流血，有什么无形的东西，从她身上抽离散去。

她感觉到脸上有流动的感觉，手一抹，才察觉到自己七窍流血，反应过来她身上仅剩的气运被剥离，她挣扎的要朝着晏清风扑去，可锁住她的锁链将她拉住，她只差一点点便可触碰到晏清风。

只那一点点，她怎么也上不了前。

她那双流血的眸子瞪着晏清风，极为可怖，想要说话，可张口吐出的是大口大口的鲜血。

晏清风知道她在嘶吼，在咆哮，还有疑惑。

不过他全然不在乎，看着她，眼神无波无澜，只淡淡道：“且珍稀你此生为人的时光，今后永生永世，你将入畜生道。”

看着周姝语那突然只剩震惊的眸子。

他这是什么意思，她不过是抢夺了气运，用了手段入宫，杀了一些人。

这些便十恶不赦到让她永生永世都不得为人吗？

晏清风知晓她的疑惑，但并未解惑，而是看着周姝语的目光被血色模糊，看她浑身无力的倒了下去。

周姝语只觉得脑中一阵刺痛，随即许多记忆涌入，是上一世她的所作所为：

不论是顾子衿这个贵妃，还是后来成为皇后的温妃，亦或是乔妃、赵妃、蒋婕妤；甚至萧华临、君北扬、左丞相、御史大夫……全都是她掌下亡魂。

而她，踏着遍地尸骸，成为了人上人。

天下大乱，即便家破国亡，唯她不受其害，依旧享受荣华富贵。

原是如此，这才是她本应拥有的结局。

而如今……

不过是天不容她。

哈哈哈，不是她败了，而是天不容她！

周姝语大笑着，七窍流血已然止住，她仰头看着宴清风，嘲讽的笑着，说：“不是我败了，是你们不愿承认你们败了，哈哈哈。”

宴清风垂眸看着她，道：“此界因你险些消亡，你也本该随着此界魂飞魄散，然是老和尚散尽毕生功德与永世命数，与天换来这一世重来，这才保住此界，你也才有了可轮回畜生道的活路。”

“虽重来，然你所造的罪恶，却并未因此抹去，重来的世界，每个人都付出了代价，而这些代价全然由你所承担，你需用永生永世来赎此罪。”

晏清风说完，便转身离开。

出门路过陈枫之时，目光淡淡，只留了一句话：“孽缘罢了。”

陈枫苦笑一声，未曾言语。

十日后。

在南境的顾子衿收到了皇城送来的信。

墨羽的信中带着一封肖侍郎送来的信。

其中提到周姝语死了，陈枫带着她，葬在了他亲手放的一场大火中。

那一场大火之后，皇城下了好大一场雨，仿佛洗涤了笼罩的罪恶一般，而后阳光明媚。

当天晚上，顾子衿和江云澜同时做了一个梦。

梦到了晏清风，他仙风道骨坐在云端，邀两人饮茶，说：“贫道的职责已尽，该离去了，望两位施主平安喜乐，福寿绵长。”

他只是来道别的，话音一落，梦境散去。

而司天台中，不多时，便传来了道童低低的哭泣声。

之后，司天台清风大人离世，由其道童承司天台。

很久以后，顾子衿和这位道童聊天。

这位道童告诉她，周姝语历经多世，蒙蔽天机，即便抢夺的气运散去，然却因如此一番奇异经历，形成了自身古怪的气运庇护，对其有杀心之人，永远无法将其杀之，反受其害。

这一番话让顾子衿明白了，陈枫能杀了周姝语，是因为他自始至终，都是爱着周姝语，甘愿与她共赴死。

她们杀不了周姝语，是因为对她带着杀心。

而这些，这一切，晏清风显然早已知晓。

怕是从一开始，她们所走的每一步，都在晏清风的意料之中，而他选择在哪个时间段出现，告知两人真相，也是命数。

一切玄之又玄，顾子衿不愿再去深究琢磨。

如今，那些都过去了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，这就足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