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将至，爆竹声四起。绚烂无比的烟花在天空中竞相绽放。

心远堂，灯火通明，蕙兰花开，幽香阵阵。进进出出的丫鬟仆妇个个换上新衣，喜笑颜开。

荣亲王妃云鬓凤钗，一身镂金缂丝牡丹纹锦袄，略施淡粉，看起来雍容华贵，脸色红润，不似往日苍白。

除夕宴已摆好。赵瑛扶着母亲要往主位坐去，却被母亲抬手拒绝。荣亲王妃走到主位的下首，落坐。赵瑛在她的对面坐下来。赵瑛环顾一圈，微微一笑，对白嬷嬷说：“嬷嬷，今晚母亲由我来伺候。你带着她们下去吧，今晚是除夕，大伙好好喝上一杯。”

“是，谢郡主！”白嬷嬷笑得脸上的皱纹堆叠一起。

白嬷嬷挥手让其他人退下。她正要转身时，听到王妃轻柔的声音，“嬷嬷，再拿副碗筷过来。”

白嬷嬷愣了一下，随即就明白过来。她走了出去，很快就带着碗筷回来。她把碗筷整齐地摆放在主位上。

“老奴告退！”她屈膝行礼。

“去吧！”

在赵瑛听母亲要多副碗筷时，就知道是要留给父王的。

荣亲王妃看着主位上的那副碗筷，眼神柔情似水，像是在看着心爱之人。

她轻声道：“阿瑛，今晚我们陪你父王吃顿年夜饭。咱们一家也算是团圆了。”

“嗯！”赵瑛声音低沉回了一声，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，难受得很。她使劲咽了下去。她用公筷给母亲夹了块鸡肉，“母亲，吃块鸡肉，祝您来年大吉大利。”

荣亲王妃也给女儿夹了只元宝虾，“吃个元宝虾，祝你新的一年招财进宝。”知道女儿爱财，投其所好。又夹了个酒酿圆子放到主位的碗里，嘴里低喃：“团团圆圆。”

声音很小，赵瑛还是听见，眼眶湿润了。她低头吃菜时偷偷擦了擦眼角。

“阿瑛，你知道吗？你父王是我见过人中心肠最好的人。”荣亲王妃今晚显然心情极好。

我哪里会知道？我都可以说没见过父王。

赵瑛平时不敢主动开口提父王的事，怕伤了母亲的心，加重她的病。今晚难得母亲主动提起父王。

赵瑛笑嘻嘻说道：“所以母亲才会同意嫁给父王。”

“我与你父王成亲是因为你皇祖父挑中范阳卢氏，我正好是嫡长女。我与你父王成亲前并未见过面。成亲那晚，我心情很忐忑，就怕嫁个肥头大耳的夫君。幸好，盖头一拿开，我看到的是位温文尔雅的男子，是我喜欢的那种。”荣亲王妃一脸娇羞，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。

赵瑛好奇问道：“那我父王第一次见到母亲，觉得如何？”

“那晚他也很开心。后来他告诉我，其实他见过我一面，那时他就想娶我为妻。于是去求你皇祖母成全！”

“好羡慕啊！”

“嗯！”荣亲王妃的脸上出现两团红云，兀自娇笑。

赵瑛也不去打破母亲的美梦，自酌自饮，时不时给母亲添一筷子菜。

过了许久，荣亲王妃幽幽吐出一句话来，“阿瑛，别怪你父王！”

“我不怪父王。”她真的没怪过父王。一个让母亲深深眷念的人绝对不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，他肯定有他的不得已。赵瑛长到十六岁，一大半的时间是在皇宫里度过。皇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，历朝历代坐上它的人，哪个不是血雨腥风中走过来的。她父王能留下一条命已是大幸。

荣亲王妃不想告诉女儿更多关于她父王的事，不是怕女儿接受不了，而是她不想。那伤经过十六年岁月一层一层的包浆，她已经感觉不到一点痛。要是再一层一层揭开，伤口又要血淋淋。

还是这样就好，他还活着！女儿在长大。虽然人不在处，心是在一起的。她常年缠绵病榻，不是她生了多重的病，而是她喜欢睡觉，只有睡着了，才能在能里见到他，才能被他紧紧抱在怀里。

“母亲，今晚我们没去宫里赴宴，初二奉国寺就不得不去。”大年初二，奉国寺参拜是皇家的传统。

“母亲，初二我陪皇祖母去就好了，您就在府里歇着。”

奉国寺建在落霞山的半山腰上。母亲定然受不了山路的颠簸和山里的气候。再说了，今天才去宫里报生病，不可能只过了两天就能出门上山去奉国寺上香。

“也好！”荣亲王妃一年比一年更不爱出门，赵瑛的话正合她意。

“母亲，我想在奉国寺多住两天，可不可以？”她想清静两天，顺顺气。

荣亲王妃哪有不答应的。

母女俩又聊了几句，赵瑛看到母亲偷偷打哈欠，就唤人进来伺候母亲洗漱更衣。

待母亲躺下，她才离开，回自己的听雨轩。为了不让瞌睡找她，拉着丫鬟们陪她打牌。赵瑛的牌技是皇祖母打牌练出来的，可算得上是高手。大过年的，她也不好赢丫鬟们的钱。于是，开始前，先每个人发五十两银子，说好输了算她的，赢了算她们自己的。这下，丫鬟们个个摩拳擦掌，鼓足劲要赢赵瑛。

厮杀了一晚，丫鬟轮番趴倒，只有赵瑛还精神抖擞。直到天亮，赵瑛才放她们回去。

镇国公府里。

吃过年夜饭，众人陪谢老太君打牌守岁。谢峥对打牌不感兴趣，略坐一会儿，就告辞回修竹院。

他坐在书桌后，烛灯轻晃，桌上红烛已燃了半截。他迟迟没有打开书看，而是无意识的抚摸着封面。

今日他特意邀王亦儒和司云泽去陶然居，就是希望能碰到卢庄主。

司云泽近来成了一位宠妹的好哥哥，这次又带上他妹妹一同来的。

他派长青守前门，派元青守后门。等他们吃完饭，喝完茶，结完账要回去了，卢庄主还是没有出现。

从东篱山庄回来的这几天，也不知怎的，总有个头戴幂篱的女子在他脑袋里浮现。他心里苦笑，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，怎么会老想起她来？

好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