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一小，缓缓下山。

杨辰牵着个圆脸小姑娘，铃声悠扬，像是一支曲子。

两人没走出去多远，就听到了一阵死了爹妈的嚎叫嗓音，然后就看见一个浑圆肉球滚上台阶，抱着年轻公子的大腿，打死不肯撒手，哀嚎道：“少主，少主啊，小的听说少主受了伤，日夜兼程赶了过来，小的来晚了，该死，该死啊！”

来者不会是别人，正是杨家的头号鹰犬，完颜恪。

“皮外伤而已，用不着大惊小怪，跟人打赌，哪能不下本钱，还行，咱们勉强算是赚了。”杨辰抬脚，踢开死胖子，没好气说道：“赶紧收一收，这又不是在家，哭哭啼啼，成什么样子，不过你既然来了，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。”

两人就近找了个偏僻亭子，完颜恪听命行事，没有大张旗鼓，只动用了几十号天狼卫，奉上了满满一桌大补的菜肴。

常言道久病能成医，这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，对于世间的珍馐美食，那可是相当有研究，何地有何种特产，何时宜吃何种食物，何物与何物搭配最佳，完颜恪都能说得头头是道，极为熟稔。

杨辰这张叼嘴，有一半是他的功劳。

“少主，这位是......？”

杨辰一边将糕点放入卫冬灵的碟子，一边说道：“这是你们的小公主，以后有什么好吃的，好玩的，记得第一时间送去太学院。”

小姑娘抬起脑袋，腮帮鼓鼓，使劲点头。

完颜恪连连点头答应，感到十分高兴，在他的记忆里，自家小主子，已经很久没给人夹菜了。

杨辰吃着瓷盅里的小块糯米团子，入口即化，里面包裹着上百种材料熬成的药汁，只有淡淡的药香，没有药味儿，让出门不过数月的公子哥快要吃撑了，“柳家最近有什么动静？”

“柳千一输给了少主，柳家那还能有什么动静？不挖地三尺钻到地底下去，就已经很不错了。”完颜恪端坐在旁边的石凳上，笑呵呵说道：“云洲现在的局面明朗，紫 阳山就不说了，南华宗和骊山剑派也不会插手山下事，棋剑书大会结束之后，年轻一辈的弟子都在闭关修行，自顾不暇，现在都听说少主学了南华宗的气海五字诀，所以南华宗的意思，已经很明显了，剩下那些小鱼小虾，大部分已经脱离了柳家，重新保持中立姿态，家主也没打算搭理。”

杨辰放下筷子，端起一碗清汤饮了起来，“这么说，柳家惦记了二十多年的肥肉，就要打算放弃了？”

“老实说，这个我也没想明白，柳千一不仅承认输给了少主，还撤掉了所有的小动作，扬言永远不会再挑起家族之争。目前看来，柳家只是在一心一意的扶持白家，没有别的想法，现在就算白柳两家绑在一起，也不是我们的对手。”

完颜恪滔滔不绝，好像有说不完的话，“少主你是不知道，石大公子在云洲各地的赌市都买你会赢，结果赚了个底朝天，数银子都数不过来了，石家那块牌子，最少还能挂好几百年。”

杨辰笑骂：“那王八蛋，倒是挺会败家！”

完颜恪轻声问道：“少主，我们要不要找些事做？杨柳两家胜负已分，我们不妨趁势而行，以绝后患。你知道，我可是闲不住，少主你又不在，我拍马屁都没地方去啊！”

杨辰一饮而尽，说道：“我们维持现状就好，老爹应该也是这个意思，好不容易把熊孩子送走了，让他过两天清闲日子，只要云洲能继续安安稳稳，与世无争也挺好的，我们没必要赶狗入穷巷，做的太过，容易适得其反。”

小姑娘似乎听到了熟悉的词，有些开心，又有些忧愁，摇着头说道：“这个熊孩子走了，那个熊孩子又要回去了！”

年轻公子忍俊不禁，说道：“小心吃的太多，待会儿再有好吃的，可就吃不了了。”

小姑娘拍了拍肚子，示意还早呢！

“柳千一不是个两面三刀的人，我们没必要和柳家保持敌对状态，至于白家......”年轻公子欲言又止。

完颜恪善解人意道：“家主已经吩咐过了，如果白家安分守己，适当的时候，我们可以帮一把，云洲的宗门势力薄弱，需要家族势力支撑，少主志在千里，不必为此事费心。”

“少主，下一步作何打算，不如先回云中城，养好了伤再说。”

杨辰抬起下巴，望向太阳升起的地方，“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，告诉老爹，让他不必担心，跟人说好了，去东洲转转，然后去中神洲看二姐，你还是回云中城养你的秋膘去吧，有事我会找你。”

“完颜恪领命！”

磐龙天街还未在棋剑书大会的余韵中散去，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，人声鼎沸，好不热闹！

“糖葫芦！”

“卖煤咯~”

......

卫冬灵鼓着腮帮，正站在一家铺子前面，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十多位正在转动“仙人”，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这更诱人的画面了，糖汁一点点浇筑，仙人们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了。

白色，淡黄色，再到金黄！

这十八仙人下糖来，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，要说也有些年头了，最早出现在南海灵洲，据说是某位大修士的奇思妙想，为了纪念那些不愿飞升的仙人，就将他们的模样用糖汁一点点雕琢出来，流传于市井人间，由南至北，传到了北穆云洲。

只不过，传着传着，仙人的模样就传丢了！

现在的十八仙人下糖来，已经没什么仙人了，换成了很有名气的武榜高手，红颜榜美人，或是那些正当红的年轻俊彦，跟最初的十八仙人，已经没法比了，不过匠人们的手艺是越来越好，糖人雕刻的更加栩栩如生，味道也是好极了，还多了个接地气的名字，糖来了！

小姑娘眨着大眼睛，指着其中一小人说道：“哥，我怎么觉得，那个人很像你耶！你看看，是不是很像啊？”

杨辰正在旁边和小店老板闲聊，没有理会。

卫冬灵晃动脑袋，仔细比对，“哥，你看看嘛，真的很像！”

“好了，让我看看！”杨辰和小店老板缓缓走了过去，不看不知道，一看吓一跳，没想到还真有几分相似，杨辰笑问道：“老板，你们这些小糖人，雕的都是谁啊？”

小店老板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，嘴皮子利索，最喜欢跟人吹嘘技艺，说道：“我们云洲没什么仙人，这些全都是棋剑书大会的翘楚，不是我跟你吹牛啊，这条街就我做的最像。”

杨辰盯着炉中的小糖人，确实做的十分精致。

“他们的英雄事迹我全都知道，你比如说这位，东洲的白衣剑修，天从云剑传人，这一次排名挑战赛上，连胜七十九场，云泽山庄头一次破例，奉为剑魁，天下还有这么风流的剑仙吗？”

卫冬灵找了半天，哼哼道：“都没有我！”

小店老板只当对方犯糊涂，继续说道：“那还有这位，中神州的修行者，还是曹家的读书人，那只笔搅的是天昏地暗呐，当时我在磐龙天街都感觉的到，生猛，太生猛了！”

杨辰指着一人问道：“那这位又是？”

“这你都不认识，这是杨家三公子，我们云洲的小霸王，本来谁也不看好他，结果他自己争气，硬是打败了柳家雏凤，柳家现在也蔫了，看来他这个小霸王，又可以做好多年了！”

小店老板缓过神来，“诶，别说，跟公子长得是挺像！”

杨辰笑道：“我这个人相貌平平，从小就是个路人脸，跟谁都像！”

小店老板也没多想，“人我是没见过，应该还是挺像的吧！”

卫冬灵捂住嘴，点头道：“像的！”

小店老板估摸着小姑娘应该是馋了，笑着说道：“我看差不多好了，十文钱一个，公子，你买几个？”

“两个！”杨辰买了两个小糖人，上一届书魁，这一届棋魁。

卫冬灵捧着两个小糖人，指着一人说道：“我还要再买一个！”

小店老板眼前一亮，直接把糖人递给对方，附和道：“小姑娘好眼光，这位是白家大小姐，我们云洲的剑道坯子，长得也漂亮，你以后长大了，肯定跟她一样漂亮！”

“我才不要跟她一样漂亮！”小姑娘很单纯，也很记仇，那个伤害他哥的女子，她怎么也不会喜欢，她哥心眼小，她更小，手里两个糖人都舍不得吃，待会第一个就把你吃喽！

......

杨辰拉着卫冬灵在磐龙天街玩了个遍，也吃了个遍。

看了皮影戏，摸了舞狮子的脑袋，跟人逗了盘蛐蛐，结果还赢了几文钱，把小姑娘高兴坏了。

“哥，那边有个姐姐，好像一直在看着你！”

杨辰望了过去，杏花糕的铺子前，有个身材极好的白袍女子，正在远处看着他们，可惜戴着面具，看不清容貌。

“我们现在这样子，应该没人认得出来了吧？”杨辰笑了笑，他们两人都画了“鬼脸”，是之前输掉游戏的惩罚，杨辰没有刻意擦掉，也是不想被人认出来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
杨辰有些失神，面具下的眼神，确实有点熟悉，却也想不起来......

对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。

韩月收起杏花糕，走到无人处才摘下面具，露出近乎完美的容颜，也没多想，念叨了句，‘不会这么巧吧’，然后将一块杏花糕丢进嘴里，身形猛地一跃，径直向东方掠去......

天色逐渐暗了下来，小姑娘实在太困，就又趴在哥哥的背上，搂着对方的脖子，轻轻摇着脑袋。

这里不用读书，不用听人说教，糖葫芦可以当饭吃，累了还有人背，只不过，这样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！

“哥，你什么时候去中神洲看我呀？”

“嗯，......很快！”

“很快是多快，比我的飞剑还快？”

“那没有，你是小剑仙嘛！”

“哼，你要是耽搁太久，我可就要不喜欢你了！”

“你哥就是去一趟东洲，不会太久。”

“那好吧，回头再不喜欢你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