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佛堂外白日青天，小佛堂内……

“乖，再吃一碗，这只肉质肥嫩的老母鸡，可是保升师父顶着一世骂名给你买回来的，你若不将它吃干净，都对不起保升师父费那大的力气给你催生，啊呸！催毒。”

王蓁顶着一张磨厚面皮儿，笑吟吟坐在床榻前，欣赏李嗣源眼下这张有怒不能发作的俊脸，

看着他一忍再忍，最终还得乖乖听话将鸡汤喝光的憋屈模样，王蓁很想寻个技艺高超的画师，将他这幅委屈求全的模样画下来。今日她瞧见的这个光景，估计日后说出去，恐连安先生都不会相信，威名赫赫的锐麟军将军李嗣源，竟然也有折服于她王蓁淫威之下的时候，嘿嘿嘿……

正当王蓁神游的心花怒放之际，就听院子里的保升和尚突然大叫了一句：“女施主，你这药若再熬，恐就要糊啦！”

王蓁惊地一个猛子蹿起来，嘴里喊了声“糟糕！”撒腿就往外跑，慌乱间还险些被门槛子绊一跤。

李嗣源侧眸看王蓁着跌跌撞撞的背影，忍不住浅笑轻斥：“都这么大人了，就不能稳重点！”

保升和尚走进来的时候，正将李嗣源唇角的笑意看进眼里，便也跟着笑道：“施主的这位小娘子性子养的活泼是好事，这样开朗的性子，在深宅大院中可是难得一见啊！”

李嗣源将喝完鸡汤的空碗轻轻放在床沿上，顺口道：“她这活泼的性子倒也不错，只是有时候迷糊的紧，总要让人担着点心。”

保升和尚却摇了摇头：“女施主性情活泼率真，必是施主你平日体恤包容的缘故。和尚观施主面相，必是个行事沉着，心思缜密之人，你二人性格正好相互弥补，却是一对难得的天作佳偶。”

和尚的这番话，倒将李嗣源说的难得的愣了。

在此之前，他还从未认真想过，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是适合自己的。

李嗣源虽然表象沉着高冷，骨子里其实蓄着份天生的不羁，凡事只凭一个喜欢，却极少追问缘故，比如习剑，比如调香，比如泼茶。

就情字一事上，因为从没动这一念，便也从不曾细琢磨过，因此当初李克用提及同李婉娘的婚事时，李嗣源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。其实并没甚特别的缘故，也并非婉娘人不好，只是他心里没有。

不过李嗣源的心里也明白一点，王蓁同李婉娘不一样。但至于这个不一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，他没细想过，或者确切地说是没空细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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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蓁和李嗣源在山中小寺中一同度过五日，到底是行武出身，再加上王蓁伺候的周全，李嗣源的身子恢复还不错，到了第五日头上，受伤的手臂已经基本可以简单行动了。

王蓁觉得李嗣源的身子尚不如以前那般硬朗，觉得反正眼下也没要紧的事，不如多留在寺院修养几天，反正身上的银子足够。无奈李嗣源坚持要走，王蓁便也只得收拾行囊上路。

王蓁给保升和尚留了些银子修缮小寺，又帮他谋划了做医僧这条生财之道，并嘱咐往后切不可再驱赶路人去喂养山中老虎。

对王蓁的话，保升和尚都一一应下，临别时，保升和尚显得很有些舍不得他二人，听闻他们要去蜀中，眼神里更一闪一闪直放光，连声感慨那是个绝好的地方。

王蓁也是至此才晓得，原来李嗣源此行是要入蜀。

由于李嗣源的手臂已经在恢复中，二人赶路的进程也相较之前快了不少，只数日之后，俩人已经行至秦岭北部山脉，只要翻过了秦岭，就进入了巴蜀地界。

《史记》有载曰：“秦岭天下之大阻也。”故而被称为“九州之险”。

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碧绿天然屏障，李嗣源决定在秦岭脚下暂歇一宿，次日去附近的镇子上预备充足的干粮衣物，再翻越秦岭。

王蓁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，只要一提进城，早早就将那身老太太衣裳麻溜换妥，等李嗣源给她化好了妆，再猫着腰往青骡背上盘腿一坐，连大罗神仙也瞧不出她本来的模样。

秦岭脚下是大梁最后一座边陲城镇，镇子虽然不大，却因为是连同南北的交通要道，是南来北往的商贾必经之地，所以十分繁华。

王蓁和李嗣源自然没心思逛街，入城就开始采买所需物资，等全部买齐正打算出城的时候，却见迎面过来一队官兵，为首的官兵，手里还握着张黄表青宣。

街道上的百姓看见这队官兵，立刻纷纷围拢了过去，其中有人高声起哄：“前几天才换了新皇帝，这没几日就又贴告示，该不会又换皇帝了吧？”

听见有人这么叫嚷，立刻有更多的人一起跟着起哄叫笑起来。

边陲的城镇，却是比深居中原的言论开化，就连这种拿当朝天子开玩笑，也早已成了见惯的寻常事，几个官兵并不制止，任由一众百姓围着起哄取笑。

人群中的王蓁和李嗣源听见众人口中说换了新皇帝，不由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
李嗣源的表情尚显平静，王蓁表情的平静却是因为脸上此时正涂着胶水，心里早就平静不下来。

她逃离出宫的时候，朱友贞的龙椅还做得四平八稳，这才短短月余就换了天日，她在心里默默地把朱友贞身边的人挨个过了一遍，仍想不出究竟谁能接替朱友贞那把龙椅。

莫非是因为她没被送去和亲，北方的契丹攻下了皇城？

不过这个念头刚冒了个泡，立刻就被王蓁拍灭了。

这一路走来，虽然大部分穿行于深山老林，但也偶尔要进城采买物资，他俩却从未听说北方鞑子入侵中原的消息。

如果契丹已经攻入了中原，就算李克用同大梁不合，也必定不会按兵不动。如若那样，李嗣源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，从容淡定地同她在山野里悠哉游逛，李克用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得知消息。

揣着满心按耐不住往上冒的疑问泡泡，王蓁本想探头往人群里的告示上扫一眼，却发现李嗣源已经牵着青骡往城门方向走了。

慌乱间，王蓁只来得及匆匆瞥见最前面的两行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