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觉昭走得轻松又自在。

仿若在奔赴一场早就约定好的盛大宴会。

面皮上，像是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，淡淡地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
身躯高大又精致，如同一座有血有肉的雕塑。

他踩着高级定制的昂贵皮鞋，踏在了粗糙的水泥地坪上。

如同神明降临。

所有人的呼吸都暂停了。

包括苏素锦。

看见熟悉的身影，她的鼻头一酸。

如果可以，苏素锦真想跑过去，奔向他的身边。

似乎，只要离顾觉昭近一些，就会被浓厚的安全感拥入怀中。

连苏素锦都不曾注意，这个想法有多亲密和暧昧。

但至少，此时心里有了底。

苏素锦笃定，顾觉昭会救她出去的，一定会的。

可顾觉昭的目光却没有以她为中心。

反而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中，一手拿着一只文件袋，不慌不忙地走到了老K面前。

或许是身高比对方高出许多，顾觉昭无论说什么，都有强大的压制力。

“抱歉，来晚了。”

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。

却没有丝毫的歉意。

或者说，更像是一种挑衅。

老K捏着龙头拐杖的手掌紧了几分。

顾觉昭这样子，和电话里的完全不一样。

那时候的他，分明急得要死，似乎苏素锦掉一根毛，都是天塌的事情。

可现在，不急不忙，自来就没看过一眼苏素锦。

顾觉昭这小子在卖弄什么关子呢？

老K眯了眯眼，“顾大总裁，有失远迎啊。”

顾觉昭轻轻笑了一声，“都是老熟人，就不用卖关子了，说吧，找我来做什么？”

说这话的时候，他抬眼，目光扫了一下不远处的厉甜甜。

自顾觉昭出现的时候，厉甜甜的眼中就再放不下另外一个人。

被对方仅仅看了一眼，她就感觉心潮澎湃，有什么要从胸口喷涌而出一样。

顾觉昭收回眼神，嘴角微微向上勾了些许，是轻蔑的意思。

真没出息。

他想起自己曾说过苏素锦狗腿子，看来是误会了。

毕竟苏素锦是得了好处来报答，是人之常情。

厉甜甜，才是真正的丢了魂魄，五迷三道。

对面，老K继续阴阳怪气着，“顾大总裁向来聪明，看看这些人，猜不出，鄙人的用意吗？”

他拿拐杖点了点周围的人，像是在炫耀着些什么。

自然，其中就包括苏素锦。

顾觉昭顺着拐杖看过来。

饶是短暂的一眼，并未停留分毫。

苏素锦清楚感受到，顾觉昭是在刻意避开。

避开看她，避开交流，避开有所接触。

是害怕吗？还是有计划？或者……

苏素锦心中扬起了疑惑与不安。

她注意到顾觉昭是一个人走进来的，身后没有任何人跟着。而屋外，也同样没有排兵布阵的大动静。

所以很大可能，顾觉昭单枪匹马来的。

可是傻子都知道，这情形自己独身前往，那就是白白送人头，让老K瓮中捉鳖。

顾觉昭这么聪明，不可能不知道。

那他，为什么要这样做？

是有自己的考虑吗？

有一说一，虽然苏素锦平日里总呛顾觉昭，那也只是不想在嘴皮子上甘拜下风。要论工作能力，为人处世，苏素锦还是很服气顾觉昭的。

凭借着这份信任，苏素锦心中吊起的水桶高度下降了一些。

她决定暗暗关注事态的发展，不添乱。

同样在旁边一直瞧着的，还有厉甜甜。

她不同于苏素锦，要显得紧张得多。

毕竟顾觉昭太过扎眼，让人心烦意乱。

尤其，是当对方说完下面这些话，厉甜甜的心，更乱了。

顾觉昭脸色突然变得明亮起来，像是有什么愉快的事情一般。

“我当然知道。很凑巧，我也是带着任务来的。”

老K警觉，“什么任务？”

“我是来……”

顾觉昭一边说着，一边打开了手中的文件袋，从里面抽出了一沓印着密密麻麻黑体字的A4纸。

摊开来，硕大的“离婚协议书”五个字跃然纸上。

“离婚的。”

*

苏素锦想起几天前，自己带着契约，去顾氏集团大楼，去见顾觉昭的情景。

明明有合同在手，她还是觉得心虚。

在楼底下踱步好久，才吸着一口气，从大厦的一层旋转门走了进去。

苏素锦很少来公司，但这张脸，是顾氏集团上上下下所有人必须要记住的。

所以她刚一踏进去，就立即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问候。

“顾夫人好。”

“顾夫人下午好。”

……

苏素锦被这些热情吓到，出于礼貌，也只好脸上挂着笑容做回应。

在走到顾觉昭的总裁私人电梯面前时，有个人叫住了她。

是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包臀裙的女生，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，睫毛根根分明。

她像是接受了良好的培训，微微弯腰。

“顾夫人，顾总吩咐过，您要是有事情，可以尽管吩咐我们……”

“不用。”

苏素锦拒绝了。

这话听起来像是非常贴心，实际上潜台词就是，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他，找别人就好。

但她今天的目的非同寻常。

“我找顾总有点事。”

“可是顾总说……”女生有些犹豫，试图打消苏素锦的念头。

苏素锦冷了神色。

“顾总说？顾总说的话当真，顾夫人说的话就不当真了？”

“不是……我不是这个意思，顾夫人您别生气。”

女生忙不迭的辩解。

苏素锦吸了一口气。

她极少动用“顾夫人”这个身份来压制别人。

可又不得不说，真的很好用。

“既然不是，那还不开电梯？”

女生慌忙应下，上前去按电梯。

苏素锦踏进电梯门的那一瞬间，心情复杂万分。

电梯四周皆是透明的钢化玻璃，可看到自身缓缓而上的过程。

从毫不起眼的平地，到半空，再到顾觉昭的楼层，大半个A城尽收眼底。

时至暮色降临，华灯初上，车流涌动，人如蝼蚁。

顾氏集团的大楼，是在一堆建筑中，最高耸，最豪华的那一个。

而自己，就是这栋大楼的主人的妻子。

不过可惜的是，这个身份，马上就会被终结了。

苏素锦收了神色后，走出电梯，直奔顾觉昭的办公室。

在此之前，她无比渴望今天的到来。

但真正来临时，又没有想象中的雀跃。

在门外做足了心理建设后，她才推开顾觉昭的大门。

意外的是，对方拒绝了她。

而同样让人意外的是，顾觉昭选择在今天放弃她。

在北部拆迁区C楼，在苏明耀和苏明浩眼下，在老K和厉甜甜的注视之中。

他把离婚协议书举到她的面前。

顾觉昭英俊的五官没有一丝怜悯，目光平淡如水，像是在看一件没有感情的物品。

他说，“签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