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子衿送温如兰出宫那天，阳光明媚。

温如兰一袭青衣，风姿绰约，仪静体闲。

看着顾子衿，莞尔一笑，绵言细语：“顾姐姐，愿你一切安好。”

顾子衿不由感叹，温如兰美得不像凡间的人。

“温妹妹，一路平顺。”

昨日，顾子衿和温如兰聊了一番。

温如兰早有打算，她要先去一趟西饶州，参加一场成亲喜宴，喜宴的主人公，是曾经在温家教导她十年的女师，对她影响颇深。

她这位女师，称得上是位奇女子，如今年岁三十，如愿嫁予她等候多年的男子，那男子半生游历着作颇多，是位大儒。

两人错过数年，终成正果。

温如兰想亲眼看着这位陪伴她数年的女师成亲。

而后，看看西边的风土人情，再回温家的祖地一趟，再之后，参加各地的一些雅集、诗会等等。

总之，她许是有半年，甚至更久都不会回皇城。

目送温如兰离开，顾子衿颇为感慨。

短短时间，后宫早已是物是人非。

如今后宫更换了不少宫人，而原本数十名后宫妃嫔，死得死、关的关、遣回的遣回、离开的离开。

算一算，后宫妃嫔除了她，还有五六个人，全都是从各地仔细筛选入宫的妃嫔，安分守己得很。

顾子衿想着，这后宫怕是还得添新人。

现在太后一党刚除，百官都忙着，还顾不上这回事，但回头就得提。

等添了新人，就还得再度上演一出尔虞我诈。

这就跟个轮回一样，不停息。

顾子衿轻轻的吐出一口气，有些忧愁。

只是她的忧愁很快就被冲散了。

她随同父母一同去南境的途中，已是离开皇城五日，收到了来自墨羽的信件。

信中说的是后宫剩下的妃嫔，都已被萧华临遣散送走，并且他今早在朝堂之上宣布，他的后宫今后只有皇后一人。

而他没说的，是皇后的人选只有她。

虽然没有说，但顾子衿也明白，看着这封信，久久不语。

说不感动都是假的。

对一个本来可以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人来说，他却选择专情一人。

他真的给足了她尊重和安全感。

顾子衿想起离开皇城前一天晚上。

萧华临抱着她，垂眸仔细叮嘱着：

“虽已是春日，天气却依旧寒凉，南境湿气重，此次去南境，你需得注意保暖，孤备了些衣物，明日你一同带往南境。”

“南境多山林，林间毒虫猛兽较多，你若是入山林，需得带足守卫……”

他说了许多，就跟个不放心女儿出门的老父亲一样。

顾子衿第一次觉得萧华临的话这么多，也这么可爱。

当时她就调侃说：“陛下如此熟练，先前可是替哪位女子如此操心过？”

萧华临低笑了声，说：“在孤年幼之时，养在江母后膝下，母后身边有一口角伶俐的李嬷嬷，她常说起母后与父皇以前之事……”

江皇后与先帝年少爱慕，情深意重，有不少为人传道的故事。

然萧华临有记忆之后，却常常看到江皇后在无人之处怀念过去，怀念那个曾经一心一意爱她的少年郎。

他那个时候太小，不懂男女之情，但总觉得每每江皇后听到先帝去哪位娘娘宫中留宿之时，都很伤心，虽然江皇后从未表露，但孩童的感觉总是敏锐。

所以有一天他瞧瞧询问李嬷嬷。

李嬷嬷慈爱的看着他，没有因为他尚且年幼就敷衍，而是告知他，说江皇后太苦了。

天下都道她是贤后，她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恪尽职守。

然而她最初想要的，不过是因为记忆中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对她说的那句：“你是我唯一的妻。”

她的确成了他的正妻，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未曾动摇地位半分，可他还有那无数的妾。

江皇后身为后宫之主，为天下表率，即便再想独占夫君的宠爱，却也得大度的为他选了一个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，为他管着偌大的后宫妃嫔还有儿女。

她是极苦的，只是这苦不可道与外人言。

年幼的萧华临以为苦只要吃了糖便不苦了，所以捧着一盒子糖到江皇后跟前。

他眼巴巴的看着江皇后吃着糖，可眉宇间的忧郁却未曾散去。

他问：“母后为什么还是不高兴？”

江皇后一愣，随即展颜一笑，慈爱的揉着他的小脑袋，道：“临儿真乖，有临儿陪着，母后高兴。”

后来，江皇后病逝。

萧华临在夜深人静之时，看到那总是威严的父皇，抱着她的尸身，泣不成声，悔恨自己不够珍惜。

当时李嬷嬷牵着萧华临的小手，看着殿内，独自呢喃：“娘娘，他悔了，您瞧见了吗？下一世，勿要再被此人哄骗，愿您寻得那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

江皇后故去，萧华临与照顾他的李嬷嬷都被萧华毅接到东宫。

等萧华临稍微长大一些，李嬷嬷也因为年纪大了卧病在床，总是会回忆从前江皇后的事，每次萧华临去看她的时候都会听到江皇后与先帝的一些故事。

江家儿郎诸多，皆是一夫一妻，从未有人纳妾，所以江皇后也曾决心要寻一专情之人，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
只可惜，曾经许诺给她这份专情的男子，坐上了帝王之位后，拥有了数位妃嫔，她曾质问过，可却无力改变，她也曾动过要离开的念头，但终究是妄想，她困在那皇宫中直到死。

因为心知江皇后的苦，所以萧华毅这个太子只娶了太子妃一人。

萧华临自小看着毅皇兄与皇嫂幸福美满，看着在毅皇兄亡故后，皇嫂毅然决然的追随而去，这种感情令他动容。

所以，他告诉顾子衿：“孤这一生，唯你一人。”

顾子衿当时虽然感动，但还存了一丝怀疑。

可如今，他用行动告诉了她，他所说的，皆做得到。

“这人真是……”顾子衿看着信，眉眼皆是幸福的笑意。

他向她走了九十九步，只剩一步，她还有什么可顾虑呢？

什么纠结，什么两难，全然在这一刻，清晰的只剩下一个选择。

她无比心甘情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