宜音那日回去后，就拐弯抹角地将端午想去看龙舟的事情跟苏嬷嬷提了。

刘嬷嬷果然是个很好很仗义的嬷嬷，就冲着宜音平日里在小厨房耐心跟她学做糕点的交情，她并没有一个人吃独食儿，给宜音留了半盒子酿酶。

宜音捧着梅子狠狠咽了几口口水，郑重考虑下觉得还是端午去看龙舟赛比较重要，所以她最终决定拿它去贿赂苏嬷嬷。

“嬷嬷，这是我自己都舍不得吃，特意给你留着的。”

“昨日我还听见您咳嗽了呢，刘嬷嬷也咳嗽，吃这个最管用了。”

“嬷嬷，好嬷嬷，您还记得吗？你来府上接我的时候，我一见到您就觉得您好亲切呀。”

“嬷嬷，您累不累？您就坐在这里，我给您捶捶腿……”

宜音黏糖一般缠得苏嬷嬷无法脱身，最后实在没法子，只好答应她一定会在皇后跟前为她说好话，让她去看龙舟赛的。

宜音这才带着晚心心满意足地回去了。

苏嬷嬷被她闹腾的都快耳鸣了，忍不住对身旁的宫女红樱抱怨：“这孩子真真就跟娘娘小时候一模一样，直磨得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。晚心那丫头也是，原看她是个稳重懂事的，如今也由着小娘子来这边闹我，我看呀，这事儿八成是她背后怂恿小娘子的。”

红樱拿着鹅毛掸子正在掸花瓶上的灰尘，闻言笑着说：“您昨儿不就已经在娘娘跟前提了，说是今年小娘子进宫了，与往年不同，一定要娘娘让带着小娘子去凑凑热闹的。您老呀真是个老顽童呢，娘娘明明都已经答应了，您还偏不告诉小娘子，非得惹得她来闹您，您才开心呢。”

苏嬷嬷坐在圈椅上乐呵呵笑着，嘴上却反驳道：“我还不是为着娘娘，最近天热了，一直闷在宫里……”

“说我什么呢？”

两人正说着，杨皇后扶着侍女的手款款从殿外走了进来，估计是听到了苏嬷嬷与红樱的话，她故作懊恼状，说：“嬷嬷偏心宜音那丫头就直说，还非得带上我，敢情看什么龙舟赛也是我想去来着？”

苏嬷嬷是杨皇后的傅母，一直从府里陪着她进宫，又在宫里陪了她这么多年，杨皇后一直待她很亲厚，私底下与她说话也是与小时候一般，从不自称“本宫”。

苏嬷嬷也知道她是说笑，站起身跟着她边往内殿走边说：“那孩子实在招人疼，娘娘还说我呢，前几日她烤的那黢黑的芙蓉卷端进来，娘娘还不是笑得跟什么似的，非要当着她的面尝一尝，给我吓得，生怕您吃出个好歹来。”

苏嬷嬷一番话逗得众人都笑了，皇后更是笑得冠子上的花钗直颤，半晌她才止住了些，反驳道：“哪里就那么差了，我看音音做得挺好的，尝着也没什么怪味儿。”

“是没什么怪味儿，但也实在没什么味儿。”苏嬷嬷为皇后解下外裳，服侍她净手。

杨皇后在侍女的服侍下挽了袖子，将脂玉一般的双手浸在兑了牛乳的温水中，无奈笑道：“音音这孩子什么都好，又聪明性子又好，就是贪玩儿了些。我大哥哥就这么一个女儿，疼得什么似的，在家中就由着她的性子来，虽说也请了女先生启蒙，可她到底还是在诗书文章上没怎么用心。”

“小娘子就是爱玩了些，别的我看都挺好的。”苏嬷嬷捧着巾桎站在一旁接话道：“前几日我进去的时候，她正在练字，那一手字写的，哎呀呀，就快要赶上老大人的了。”

杨皇后拿过巾帕慢慢擦了手，在胡床上坐下，笑道：“父亲酷爱翰墨，据兄长说宜音小时候还没学会走路呢，就被她祖父圈在怀里学写字了。”

“音音那时候就是个皮猴子，把她祖父的书案霍霍的不成样子，祖孙两个常常都是干干净净从书房进去，再乌漆嘛黑从书房出来。”

皇后进宫的时候宜音还没有出生，关于宜音的这些家常往事都是从家人的讲述中得来的，但她好似亲眼看着她长大一般，每每与苏嬷嬷提起，都是如数家珍。

苏嬷嬷看着她面上温柔的笑意，不禁一阵心酸。若是当初娘娘的孩子能留得住，现在也差不多与宜音一样大了，若是与人说起，该是怎么样开心的样子。

苏嬷嬷静静听着，她仍絮絮说：“父亲那么不苟言笑的一个人，竟然被小孙女给拿捏的一点脾气都没有，二哥哥说父亲在一众孙辈里，最疼的就是音音这丫头。睡觉时被画花脸，他也不生气，就连养了好几年的一只白鹤被音音打开笼子放走了，他都说‘我的珠珠儿最心软了，看不得白鹤孤单是不是？’我小的时候可没这待遇，不小心打碎他一块墨，都要被打手心板子的。”

宜音的乳名叫明珠儿，也是祖父取的，在家中时祖父祖母宠爱，便叫她珠珠儿。

皇后说着说着，不知想起了什么，脸上的神色有些忧伤，叹道：“若是父亲知道他的明珠儿被我要进宫，圈在这地方，还不知道要怎么怪我呢。”

“娘娘。”苏嬷嬷唤了一声。

杨皇后回过神来，敛了愁容，冲她笑了笑，道：“前日九郎来请安，提起永清，说是贵妃很担心。那孩子自从郭美人过世，养在贵妃身边后，性子越发孤僻了，如今连话都不大说了。”

她执起茶盏，抿了一口茶，“听九郎说贵妃的意思是想给她找个伴儿，最好是年龄相仿，性子又活泼一些的。”

苏嬷嬷想了一想，问：“娘娘的意思是让小娘子过去？”

皇后点点头：“宜音是个好动待不住的，前些日子总瞒着我偷偷摸摸溜出去玩儿，这几日又蔫儿了，我估计是有些想家了。与其这样，倒不如让她去和永清作伴儿，都是女孩子家，一起读读书写写字也挺好的，我也能少操些心。”

“娘娘考虑的很是，这样子小娘子也不用整日在宫里闹疼了。”

皇后转顾她一眼，笑着吩咐红樱：“既如此，红樱，你今日就打发宜音过去，让她搬到蒹葭宫与永清同住，给苏嬷嬷腾个清净。”

苏嬷嬷却连连摆首，“还是我亲自带小娘子过去吧。”

皇后与红樱相视而笑，苏嬷嬷只装作没看见的样子，解释说：“我是要找贵妃身边的陈嬷嬷说说话，顺路带小娘子过去。”

“也好，那便赶紧去吧。”杨皇后笑着催促她。

红樱亦打趣道：“嬷嬷可记得早点回来，承恩殿很多事呢，您可别陪着小娘子住在那边了。”

“小蹄子！尽学了些贫嘴的本事。”

苏嬷嬷笑骂了一句，出门往宜音的寝殿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