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午的宿舍整理得井井有条，各类物品摆放有序，一进屋王小C就感觉到言午是个非常喜欢干净的人，也正好和他英俊斯文的外形相匹配。

他并不是章丘本地人，家离着章丘也不算太远，就在黄河以北的济阳区。早年间他热衷于修道问仙，还曾跟随高官寨五里三仙的郭志空仙师学习，算是个挂名弟子，也有个几百年的道行。他天资聪颖，学道小有所成，后来绣江书院开院，广纳贤士，他被猿猴院长和鳖精院长所提的教育理论深深吸引，于是便来到此地任教。

“C院长，您在黄河岸那一场大战，在我们济阳仙魔界早已传遍，久闻您大名，没想到您竟然会屈尊来此担任副院长，我也是深感荣幸啊！”言午真情流露，对王小C是真心实意的佩服。

王小C摆摆手说道：“什么屈尊啊，言先生，我初来乍到，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你们的帮助。说实话，虽然我才来不久，但已经有些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。”

“正常，当初我来的时候也是如此。”言午从橱子里拿出一瓶酒、两个杯子来，“C院长，我第一眼见您就觉得您是个可交之人，我攀个高枝儿，真得是拿您当朋友。反正今天没事，咱们就喝点儿酒，聊聊天儿。”

“别别，酒我是一点儿也不沾。”王小C又想起在绣江河喝过那一次酒，闹了不少笑话，酒品实在太差，于是发誓再不饮酒。言午笑着给他沏了一杯茶，然后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。

“还有啊言先生，你要真拿我当朋友的话，就别叫我院长了，我听着真扎耳朵，你就叫我小C就行。”

“可以，那你也别叫我言先生了，就叫我言午。”

两人哈哈大笑，言午端起酒杯，说道：“小C，咱们干一个！”王小C也端起杯子，两人碰了一下，言午一仰脖将一杯烈酒喝了个净。

“小C，说实话，我来这里后悔了！”言午说着话又倒上一杯酒，他的脸上已泛起了红，“绣江书院要是这么干下去不会长久的！”

“为什么这么说呢？”

言午没管王小C，自顾自地又饮下了第二杯酒，酒后吐真言，他向王小C讲出了压在自己心里几十年的话。

他带着一腔热血来到绣江书院，准备一展心中抱负，极其认真地带学生，全心全意，不敢有一丝懈怠。可他慢慢地发现，在这里想要做些事情总有许许多多的阻碍，让人停步不前，就像是被人捆绑住手脚，纵有才华也无法施展。书院里不停地有先生来了又走，不知道换了多少人，曾经建院之初一起奋斗的人已没有多少。有些是因为看不惯这里而离开，有些是因为教不好学生被辞退，总而言之，这里就是留不住人。

“小C，你知道吗，我在这里三十年了，可我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进步，因为这里大家各忙各的，没有沟通，没有协作。你要教学生好了，那就留下，教的不好那就辞退，然后换一个继续教。大家各凭本事，简直就像是百家争鸣，或者说是个草台班子更恰当些......”言午已经连着喝了三杯酒，脸色变得更红了，话也越说越多，聊天儿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倾诉。

他一直担任着班主任的职责，对待学生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，希望他们每个人都有光明的前途。他的二班也的确没有给他丢脸，一直是个优秀团结的集体，对此他内心很欣慰。可依然有几个学生在和正常教学秩序背道而驰，他想过很多办法，和他们谈心，和家长沟通，和德育院长交流，可总是收效甚微。学生娇惯久了已成习惯，不是一两次谈心就能改变的。家长呢，始终抱着消费者的态度，只会要求学校，从不要求自己，他们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家校共育。甚至有的家长会说，孩子在书院的时间比在家要长，出了问题学校要负全部责任，就算是孩子自己犯错误，也应该学校解决，告诉家长又有什么用呢？

他的班上还有男生女生早恋的，可当他劝诫多次无效联系家长时，谁料家长们一见对方的孩子，竟然表示很满意，简直是匪夷所思。而书院为了能留下学生，一味顺从家长，顺从学生，对这些事情视若无睹。言午觉得自己也无能为力，只好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“其实不只是我如此，现在书院的大部分先生早就已经躺平了，他们除了对书院的吐槽之外，什么教育理想，人生追求，全都抛在九霄云外了。是啊，在这里谈什么狗屁理想追求，都是扯淡，你的理想在别人眼里就是狗屎。他们喜欢的是那些会阿谀奉承、自吹自擂的人，而不是兢兢业业默默付出的人。他们看不见的，你付出再多也是个零，而那些并没有做多少事，但善于在领导眼皮子底下做事的人却时常收到表扬和夸赞。小C，你说这是什么烂风气！”

王小C已经觉察出绣江书院的细微情况，可是没想到已经到这种地步，他真不知道像这样一座书院存在的意义是什么。

“那你对今天马户和牛冲天的事情怎么看？”王小C问道。

“哼，”言午冷笑一声，“还能怎么看，跟牛冲天说自认倒霉，以后别再去招惹他们；跟马户说，以后要好好的努力学习，别老是把心思用在歪路上。小C，你说这么做是不是皆大欢喜啊，哈哈！”

王小C听出来言午笑声中的自嘲与无奈，难道就真得没有办法去合理正确的解决吗？“月凰不是说了吗，明天她会亲自汇报给鳖院长，院长出面，定会有办法的！”

“月凰？你说那个小奸细啊？”

“小奸细？”王小C不解地问道，“什么小奸细？”

“月凰啊，月凰主管就是个小奸细！不动声色，笑里藏刀，打小报告，背后使绊子，是她的拿手好戏！”

月凰本是女郎山上一只雉鸡修炼成精，被憋精院长赏识招入绣江书院。本来她也是个清纯可爱的小姑娘，有个爱她的丈夫和白胖儿子，一家生活幸福美满。可当她进入书院后，由于当时可用的人手少，于是憋精院长破格提拔她做了主管。只不过没想到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却被名利迷了眼，本身能力不够的她怕失去这个职位，之后使些旁门左道让鳖院长觉得她是自己人，是不可或缺的心腹，所以做了许多让先生们寒心的事情，只为博得院长的信任。此后她家也很少回，回去之后也是因为工作的烦恼把愤怒发泄到丈夫和孩子身上，一次两次还可以忍耐，但时间一长，丈夫受不了便带着孩子离开了女郎山。月凰并未认识自己的错误，反而变本加厉，每天浓妆艳抹，早已不复当年纯情，还被先生们私下起了个“小奸细”的外号。

“言午，那你觉得鳖院长怎么样？”

“他呀，徒有其表，言过其实！”言午又喝了一杯，继续说道，“不可否认，他以前在教育方面的确做出过让人艳羡的成绩，但这也不能掩盖他在绣江书院所作所为带来的坏影响。他绝对是一个好先生，也绝对是一个优秀的班主任，但他根本不适合当一院之长。我觉得在不久的将来，鳖院长一定会把绣江书院带到泥潭之中，落入万劫不复之地！”

“你是不是太悲观了啊？”

“悲观？我可能还是太乐观了......”言午说话声音越来越小，没过一会儿，他坐着就睡着了。王小C笑着摇了摇头，把他抬到床上去，又帮他把桌子收拾了一下，然后坐下来呆呆发愣。

第二天一早，两人一同往教学楼走去，路上学生并不多，大部分同学见了他们都礼貌性地喊声“先生好”，他们也都微笑点头来回应。路上还遇到一对男女同学，挨着很近有说有笑的在书院里溜达，言午一见，忙拉着王小C转弯走另外一条路。

“你不制止他们，也该让他们知道你的态度，哪怕是一个眼神呢？”

言午蔑笑道：“可别闹了，眼不见心不烦，没人给你撑腰，没有用的。咱们还是快走吧。”

冤家路窄，一转弯又碰见马户几个人迎面过来了，言午一咧嘴，心说今天大早上也倒霉，越不想碰见谁就越能碰见。本来他也不想搭理他们，谁知道马户率先说话了，语气中夹杂着不屑，说道：“言先生好，C院长好！”

言午也只好回应，王小C勉强笑了笑，几个人刚错过身形，马户身边的一个长着满脸麻子的野狗精低声说道：“马哥，你看见C院长笑了吗，可真难看，估计是昨晚你把他给镇住了，以后看他还敢管我们！”

声音虽低，但王小C和言午全听见了，言午转身一指那孩子，怒道：“你刚刚说什么！你再说一遍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