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母皇太后走后不久，芳兰入得殿来，屈膝行礼道：“陛下、皇后娘娘，母后皇太后有请。”

见到芳兰，李景逸对李清稚道：“稚儿，你且随芳兰姑姑先去姑母那里，跟她说明情况，姑母会理解的。我去一趟儿母后那儿，宽一下她的心。不然，我怕日后她为难你。”

李清稚点点头，应了一声道：“嗯”。然后搭上棉柔的手，走出殿外，既有四人叩拜，两人压轿。今日的凤撵，虽都是精致华丽，纹龙绣凤。但至少可以看着四周景色，不至于被闷在狭小的空间内。

行至慈宁宫，望着大殿，李清稚惴惴不安。听母亲说，母后皇太后还在王府时，母亲时常抱她去王府玩儿。李清稚时年四岁，先皇登基立后。为避嫌，自那之后，母后皇太后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召见过任何一位族人。

大婚那日都未曾露面的母后皇太后，如今会怎么待她?见过圣母皇太后以后，李清稚的心里有些担忧，担忧这深宫恐怕会将人的面目与性情都大改。先前她从李景逸口中得知，先帝是个极爱清静的性子，又怎么会喜欢圣母皇太后如此凌烈的人呢？

印象中姑母倒是极其温柔的，待人和善，高声说话都是从未有过的。王府里的人无不敬她，尊她，称她为至善至美。再有别的就记不起了。毕竟，十年前李清稚才四岁。

母后皇太后的总管太监出来迎接道：“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，太后请您进去。”

殿内，有三名大宫女侍奉在侧，李清稚心想，方才那位引路姑姑是芳兰，这三位想必就是母亲提过的另外三位，芳梅、芳兰、芳竹、芳菊。

母后皇太后卧在榻上，身前挂着珠帘。李清稚上前行李行礼道：“给母后皇太后请安，陛下有些事情去了圣母皇太后宫里，晚些再来，还请母后皇太后不要怪罪。”

母后皇太后微微支起上半身，身上的薄毯有些滑落，芳竹上前将毯子拉好。她轻咳了几声，声音有些嘶哑道：“稚儿来了，怎的生分了这么多，还叫哀家姑母。来人，赐座。无妨，哀家知道景逸是个好孩子。”

李清稚还未起身，再次行礼道：“稚儿给姑母请安。”

母后皇太后摆摆手，芳兰便上前扶起李清稚坐下。隔着珠帘，珠帘内还有薄纱，比那日大婚在大殿之前看得还不真切。

想来母后皇太后也是极爱清净的性子，这殿内只留了四名大宫女与一位大太监贴身侍候。其余的都在殿外候着，几乎动用不到。

相顾无言，母后皇太后咳嗽了几声，芳兰去殿后拿了新帕子，接过小太监用食盒提的药。打开食盒一层，只闻着就知药苦；打开食盒二层，是苏州进贡的蜜饯；打开食盒三层，是御膳房为母后皇太后特制的甜汤，取用的全部都是生性平和而口感清甜的食材。

芳兰将汤药呈至母后皇太后面前，她接过后一饮而尽。芳兰轻轻叹了一口气道：“太后，您就吃颗蜜饯，喝口甜汤吧。”

母后皇太后摇摇头，声音依旧嘶哑道：“罢了，嘴里苦一下，就能中和一点儿心里的苦。”说完，手里的帕子又湿了，芳竹奉上了新帕子。

李清稚在帘外虽看不真切，但听得清楚，忙问道：“姑母这是怎么了?”

母后皇太后挥手示意道：“自家孩子，不怕笑话，来人，撤了屏障。”

眼前这张脸，眼窝凹陷，眼纹深刻。双目无神且混浊，面色枯槁，憔悴不堪，头发大片花白。唇色如若不是上了妆，恐怕也是毫无血色的。李清稚哑然失语道：“姑母，你……”

芳兰站在母后皇太后身后，摆手摇头作哀求状。得到母后皇太后应允，才将事情缘由讲了出来。

原来，母后皇太后根本无法接受先皇驾崩的事实。哭了几天几夜，嗓子哑了，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点儿影子。脸面仿佛老了十岁，更是一夜白头。